本報記者李皓文/圖

　　照片上的兩個人談笑風生。

　　穿戎裝者躊躇滿志，意氣風發。另一個人則頷首淺笑，神情謙遜，他別在胸前口袋上的鋼筆，格外醒目。

　　他們身后，依約可見棱角分明的遠山和戰士們肩頭的鐵鍬、洋鎬。

　　時間定格在1954年。

　　這是1954年的慕生忠和齊天然。

　　為了徹底解決駐藏部隊吃糧難的問題，1953年時任西藏運輸總隊政委慕生忠決定修一條由青海進入西藏的公路。這年10月，他派人趕著一輛膠輪馬車，翻越昆侖山、風火山、唐古拉山，經過50多天的奮戰，完成了從格爾木到西藏自治區那曲地區900公里的探路任務。

　　1954年，慕生忠來到北京，希望中央能批準青藏公路的修筑計劃，可是，青藏公路的修筑，并沒有納入國家的建設計劃中，當時國家各項經費十分緊張，根本沒有辦法籌集修筑青藏公路的資金和人員。

　　慕生忠找到了老首長彭德懷，并把修筑青藏公路的設想向彭德懷作了匯報，慕生忠的設想得到彭德懷的支持。

　　在周恩來總理的支持下，中央同意先修青藏公路格爾木至可可西里段，并撥款30萬元作為修路經費，調派了10名工兵、10輛十輪卡車、1200把鐵鍬、1200把十字鎬、150千克炸藥等物資。

　　與此同時，彭德懷還交給了慕生忠一項特殊的任務。

　　受命風火山

　　海拔5000多米的風火山，是青藏公路上的一道難關，當筑路大軍來到風火山時，一向節儉的慕生忠卻突然提出要宴請一個人，這個人就是青藏公路可可西里糧食轉運站站長齊天然。

　　齊天然是慕生忠的老戰友。

　　早在1951年西北局組建西藏運輸總隊時，齊天然就一直負責為運輸總隊購買駱駝的工作。

　　1953年，齊天然跑遍寧夏和內蒙古，購買了11400多峰駱駝，并擔任了二大隊隊長，領導駝工搶運了成千上萬袋糧食，為保障西藏勝利度過非常時期立了大功。

　　1954年，慕生忠領導西藏運輸總隊修筑青藏公路，齊天然被安排在條件艱苦的可可西里糧食轉運站當站長，齊天然任勞任怨，工作出色，深得慕生忠信任。

　　見到齊天然后，慕生忠問道：“老齊，現在有件大事，沒膽量的干不了，你敢不敢干？”

　　齊天然沒有問他是什么事，便直接說道：“你相信我，我就敢干。”

　　慕生忠說：“這次在北京，彭老總在地圖上畫了一條線，讓咱們從敦煌再修一條路到格爾木，你敢干，我就相信你，不過，我只能給你4個人，我把路修到拉薩，你也必須要把路修到格爾木。”

　　齊天然說：“好，我不給你打電報，就說明我還活著，如果電報來了，那我就死了，死在哪里就埋在哪里，做個標記，你派人接著修吧。”

　　慕生忠說：“你死了，我給你立碑！”

　　兩人一時間豪氣沖天，大笑著喝光了兩瓶白酒。

　　決戰察爾汗

　　慕生忠所說的這條路，就是敦格公路。

　　敦格公路起于甘肅省安西縣的柳園鎮，經敦煌、阿克塞岔路口后，翻越當金山口，進入青海境內，再經花海子、魚卡、大柴旦、察爾汗鹽湖至格爾木，全長653公里，其中，青海境內長399公里，是溝通甘肅、新疆、青海、西藏四省區和縱貫柴達木盆地的重要干線，舉世聞名的萬丈鹽橋就架設在察爾汗鹽湖上。

　　當年慕生忠給了齊天然一輛汽車和4名工作人員，并讓他從蘭州轉道張掖，在那一帶招收幾十名民工，從敦煌往南修路。

　　那時青海省尚未通火車，修通敦格公路后，就可以從蘭(州)新(疆)鐵路線的峽東站或柳園站裝貨進藏，這要比從蘭州裝貨近一半路，對于鞏固西南，具有不可低估的意義。

　　1954年11月，齊天然帶領40名民工，從敦煌開始向格爾木艱難挺進，他們一路劈荊斬棘，鏟坡填溝，終于闖進了察爾汗。

　　總面積5856平方公里的察爾汗鹽湖，是中國最大的鹽湖，察爾汗鹽湖堅硬的鹽蓋下面，布滿了無數個倒扣著的喇叭狀的融洞，這些融洞是因為地下水滲入鹽層形成的，最深的地方達到了3米。

　　這樣的路段究竟能不能筑路，大家心里都沒底，齊天然更是一籌莫展，可察爾汗鹽湖是敦煌通往格爾木的必經之路，不克服這道難關，修筑敦格公路的計劃就會付諸東流。

　　怎么辦？

　　有一天，齊天然拿著一根撬杠，東敲敲，西戳戳，硬是從堅硬的鹽蓋上掀起一塊30多厘米厚的鹽塊，這使他看到了希望，齊天然決定就地取材，用鹵水澆鹽塊的辦法填平這些融洞。

　　齊天然找到了一段融洞少的路面做實驗。

　　在齊天然的指揮下，民工們背來了一大堆大大小小的鹽塊，填充在融洞里，然后再在縫隙中澆灌鹵水，在鹵水的作用下，鹽塊重新凝結，變成了堅硬的整體，大大小小的融洞很快被封堵上了，汽車安全駛過了融洞區，人們高興地喊道：“我們勝利了！”

　　萬丈鹽橋的修筑成功轟動了世界，成為格爾木一道獨特的人文景觀。

　　1957年12月9日，毛主席在中南海接見慕生忠時，詳細詢問了青藏公路和敦格公路的修筑情況。

　　慕生忠向毛主席介紹了敦格公路有31公里是建在察爾汗鹽湖上的，人稱“萬丈鹽橋”。

　　慕生忠還向毛主席講了這樣一件事，他說，對于中國人能修通萬丈鹽橋，不少人持懷疑態度，有外國專家問慕生忠，土壤中含鹽達到5%，修公路就要盡量避開，含鹽達到10%就不能修路，中國人修萬丈鹽橋是違背科學的蠻干。

　　慕生忠反問道，如果含鹽量達到80%至90%能不能修路，含鹽量100%呢？我看可以修路，這是量變到質變嘛。

　　毛主席聽到這里，高興地笑起來，他稱贊慕生忠說：“你用辯證法解決了實際問題，你把哲學運用到工程上了。”

　　建成柴達木精神紀念館

　　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大柴旦鎮曾是敦格公路重要的交通樞紐和物資補給站，1954年，為了保障敦格公路的暢通，慕生忠決定在大柴旦修建公路指揮部。

　　指揮部是一棟簡易的兩層小樓，小樓及其附屬建筑占地面積4448平方米，小樓一層只有三間房子的大小，也許是為了節約原材料，小樓的背后和兩側，都是用大柴旦本地產的石料砌成，唯有正面使用了青磚。

　　小樓造型簡單，外廊的拱頂與陜北的窯洞十分相似，這是半個世紀前的中國時尚。

　　大柴旦社會發展局工作人員裴蕾說,1958年10月，時任國務院副總理彭德懷在蘭州軍區司令員張達志、青海省副省長孫君一的陪同下視察大柴旦，時任中共柴達木工委第一書記薛宏富在這里向彭德懷匯報了工作。

　　2019年6月4日，敦格公路指揮部舊址被青海省人民政府公布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2019年下半年，大柴旦工行委對其墻體、屋頂和門窗等做了簡單修復。

　　裴蕾說，修復后，這座小樓將被改建為柴達木精神紀念館。

　　這是兩個人和一條路的故事，這也是誕生在那個特定時代中的精神啟示，這樣的啟示歷久彌新，發人深省。

　　受到嘉獎

　　從敦煌到格爾木，600公里的公路，齊天然帶領40多人，僅用了14天的時間就修通了。

　　公路修到格爾木后，齊天然立即打電報給正在青藏公路前沿工地指揮修筑青藏公路的慕生忠，報告了敦格公路修通的喜訊，這時青藏公路已經快修到拉薩，慕生忠得到敦格公路修通的消息后十分高興，他立即回電齊天然表示祝賀：“你們修通敦格公路，擴大了青藏公路的勝利，特予嘉獎。”

　　在格爾木，極度疲勞的齊天然，整整睡了兩天兩夜。

　　敦格公路的修通，極大地改變了中國西北、西南的交通格局，鞏固了和平解放西藏的成果。

　　敦格公路與蘭新鐵路相連通后，玉門油礦的成品油，從敦煌經格爾木運至拉薩，比經蘭州至拉薩縮短了1000多公里，僅此一項就節省了巨額的運輸費用。

　　上世紀50年代中期，柴達木盆地發現了冷湖油田，1958年冷湖油田投產后，更是通過敦煌公路源源不斷地向祖國各地輸送油料。

　　1954年，慕生忠44歲，齊天然也正值壯年。